山中凉夜漫长依旧,也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闲聊半宿,天亮时乌见浒喝完壶中最后一滴酒,晃晃悠悠下楼。
侍从在下方等他,小声禀道:“宗主,人都已经在剑谷做好准备。”
乌见浒心不在焉地问:“多少人?”
“按您的吩咐,共一百人。”侍从道。
灏澜剑宗前些时日进行了一次门内弟子试炼,有传言是乌见浒这个新任宗主意欲挑选亲传弟子,门中修士无不积极,之后一连半个月的比试,乌见浒的确每日亲自到场观看,却到最后也没说要收下谁。
他挑出三百人,以三人为一组,分下一百句剑诀,让他们自行参悟,时间只有两个月——
将上炁剑法之势并不难,但在这一刻他却难得静下心,手腕灼烫,热意顺经脉流转全身,神识里不时冒出的纷杂念头无法屏除,像那个人的影子无处不在,一再扰乱他的道心。
四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剑势扫出时逐渐乱了方寸,身体里的热意四蹿,叫嚣着沸腾,经脉被灼烧,灵力倒行逆流,脏腑震荡,最终归于丹田,遽然爆发。
众人只见他被铺天盖地而下的剑意裹挟,飓风过境,连身影都难看清,震动之后,剑意趋于紊乱,如滚水入油锅,四散炸开。
乌见浒被丹田倾覆的剧痛攥住,身形坠下,最后关头以剑尖点地,艰难撑住,落地的瞬间弯腰向前,猛吐出一大口鲜血。
宁静识海波澜陡生,容兆骤然自入定中抽离,心跳加速,额头冷汗沁出。
另只手搭上右手腕心,感受到那一处不正常的滚烫,他不觉拧眉,心神难定。
下意识传音出去——
“乌见浒,你在做什么?”
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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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兆收紧指节,喊他:“乌见浒,出声。”
良久,神识中才响起那人声音,惯常的不正经:“突然问我这个,担心我?”
容兆的心神一松,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我问你在做什么?”
乌见浒已然站不住,手撑着剑一侧膝盖重重砸下地,不断吐出鲜血。
狂风肆虐后,众弟子终于看清楚他的模样,骇然不已,纷纷收剑围了上去。
“宗主!”
乌见浒垂首跪于地上,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衣襟,脏腑丹田有如被千斤巨石碾过,喉口的血腥味还在不断上涌,眼前已出现幻象,天光依稀入眼,光晕溃散,迷蒙一片。
他听到神识里容兆隐约的声音,有些想笑,可惜连牵动嘴角都困难。
“没什么,做了件蠢事,”他慢慢说着,“自讨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