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你怎么敢?”
因着郁棠的愤怒,谢兰因看见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她侧对着他,静静地看着窗户,如果不是她微微起伏的胸脯,他几乎看不出她的愤怒,光从窗户投进来,像光滑的丝绸披在她的身上。
她站在朝阳的光辉里,月季花在她的面前结着粉白色的花,谢兰因忽生出几分阴暗的念头。
可这充满朝气的光仿佛无法使谢兰因感受到半点温暖,反倒使他像是身处死气沉沉的落日里,只是将他送进深渊的更深处。
郁棠的手微握成拳,她用刀抵着谢兰因的脖子,只要她用力,顷刻便能夺去他的命。
“谢兰因,你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
彼时他只是那场饕餮盛宴的旁观者,此刻宾客的身份反转,他为砧板鱼肉,郁棠作壁上观。
谢兰因当然不会以为郁棠会对他下手,他轻声说:“郁棠……你当然不会。”
谢兰因看着她投在地板上的影子,长长的影子有些失真,他抬手摸了摸影子的脸,很快又收回。
在清晨暖阳的光线里,被谢兰因的动作卷起的尘埃漂浮着,又渐渐落下。
“是,谢兰因,你活不了多久了,我没必要对你下手,好好享受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吧。”
谢兰因将桌上的那枝月季花塞在郁棠的手心。
“算是贺你被嘉奖之喜。”
郁棠垂眸,却发觉月季花的花心,躺着谢兰因的袖扣。
“郁棠,能陪我吃完早饭吗?”谢兰因闭着眼,看起来有些疲惫,沐浴在清晨暖阳里。
“不能,谢兰因,我们没有再见的时候了。”
这是郁棠和谢兰因说的最后一句话。
数着郁棠离开的脚步声,直到郁棠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谢兰因终于睁眼,原来只需要三十七步,便足以使她彻底失去踪迹。
“郁棠……”谢兰因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他为郁棠做的,只会比沈遇之为林几何做的更多。
月季花里的那枚袖扣并不普通,里面记载着他搜集而来的各种隐秘,她总会有用到的一日。
她大概会一直恨着他吧,这样也好。
他伸手拉开抽屉,在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枝月季花,上面还残存着些许红色。
谢兰因喜欢月季花,但郁棠不知道。
他拿起这枝干枯的月季花,将它放在心口,他靠在椅背上,按下播放键,耳边响起郁棠背诵《论语》的声音,谢兰因轻敲着轮椅把手,独自享受着这最后的朗诵。
此时曾跟在他身侧的西装革履早已赴了别人的宴席,往日富贵只剩下断壁残垣,无人亲热地唤他表哥,无人在他膝头熟睡。
鲜血般的红色逐渐浸染这朵干枯的月季花,直到轮椅上的人慢慢地垂下他的脑袋。
来送早餐的人捂着嘴发出尖叫,而谢兰因早已听不见了。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谢宅,庄园里仿佛刚宴请过宾客,满地狼藉,身体的力气被抽干,谢兰因倒在月季花丛里。
他抬头望着阳台,那里空无一人。
终于,穿着红裙的女生推开门,她着盛装却只是为旁观他的死亡,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灵魂的陨灭,如同前世他旁观她的人生。
过往的一切欢愉与苦痛、欢喜与忧愁,都在这场谢氏高楼的坍塌中成石成灰,最后凝成月季花架下的暗影,伴着明月光里曲折婉转的朗诵声,落在他的袖口上。
谢兰因抬手想要触碰这青春灰烬时,袖口上的灰却又被一阵清风生生吹散。
郁棠从不践踏他人的真心,谢兰因除外。
他记得那时她说:“表哥,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