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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6五四四(第2页)

天彻底黑下来,船舱里没有点灯,在寂静的黑暗里,无事可做,他们便只管放开一切,去感受彼此。海面上晴雨不定,这一程沈书多了许多新奇的体验,当中的滋味,也许他毕生也不会忘记。

巨浪拍在海船上,无法撼动大船,带来令人震颤的抖动。

水与天之间,空无一物,海鸟渺如沧海一粟,隐没在无边的沉寂当中,目送千万个黑夜与黎明。

·

六月末,暑热到了尾声,枝头蝉鸣不断,吵得人心烦。

“还不起来!”有人闯进沈书的房间,一把掀了他的被子。

“谁啊!”沈书火冒三丈,拽过被子,顿时张口结舌,讪讪地侧坐在榻上,拿起榻畔的衣服穿好。

“战俘审完了,你怎么回事?回来这么多天,还天天就在家里睡着,过两天我可要随军去信州了,你不跟我去?”朱文忠侧身坐到榻上,拍拍铠甲,“这回我把你哥也要过来了,不跟我去可说不过去。”

“去,豁出命不也得跟着哥哥干吗?”沈书咧嘴笑道。

朱文忠感慨不已地看着沈书,抬手想揉一把他的头,不觉停顿动作,收起手,两人互相打量对方。

沈书回来那日,朱文忠不在,但第二天就为他们兄弟杀猪宰羊接风洗尘,虽然城中禁酒,到底还是有人私藏佳酿。只不过沈书也不怕他们扫兴,回到应天后,沈书一改之前的做派,变得不苟言笑起来。

杨宪出使方国珍,不在应天府,朱文忠手底下新增了许多生面孔,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那晚筵席之间,沈书听人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龙湾大战。沈书获知这些情报是在暗门的书信当中,他离开嘉兴北上,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朱文忠的亲笔信。

沈书只知有朱元璋调兵池州一事。而真正的情况是,陈友谅打算联合张士诚两面夹击,张士诚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伸出援手。陈友谅先是对池州用兵,顺利攻下池州。很快,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率军反攻,陈友谅大败。

常遇春隐瞒有战俘三千之事,暗地里将战俘尽数坑杀。本意是要威慑陈友谅,让他知难而退,不料陈友谅受激后,索性集中全部主力,绕过池州,直扑太平。猛将花云战死在太平,太平乃应天门户,既然打下了太平,陈友谅便有了勇气发兵应天。

在张士诚态度不明的情况下,徐寿辉不想这么快同朱元璋对战。道理很简单,如果张士诚答应合作,那朱元璋是腹背受敌,而如果张士诚按兵不动,便成了鹬蚌相争,反而会使天完军也陷入危险之中。

陈友谅见军中竟有不少将领听从徐寿辉的丧气话,于是在太平假借汇报军情,杀死徐寿辉。为了尽快整合忠于徐寿辉的军队,陈友谅便在行军途中登基,一切都在仓促之中进行,更倒霉的是,登基那日,陈友谅穿着匆促赶制的衮服,在他那帮子弟兄的簇拥下出门时还是天晴,行祭祀祝祷时却骤然刮起大风,天降暴雨,连刚点燃的香烛都被风雨瞬间扑灭。

这之后的许多繁文缛节也只好省略,唯有自己人知道他已经取代徐寿辉成为天完新的皇帝,并改了国号称大汉。陈友谅做了大汉的“伪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再派人去联合张士诚出兵,陈友谅也不想让张士诚抢自己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地盘,便让张士诚从东线配合,只说谁攻下的地盘便归属于谁。

这样张士诚当然不会愿意配合,何况当时张士诚派人输送漕粮的运船已经离开嘉兴,无论陈友谅还是朱元璋,他谁也不会帮,也谁都看不上。

之后陈友谅集中数十万兵力压境应天,陈军扎寨在龙湾,主要出于水军泊船的需要。双方对峙数日后,陈友谅收到老友康茂才的信,说朱元璋兵力羸弱,他可以和陈友谅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应天。并约陈友谅在江东桥见面,可于睡梦中取朱元璋的性命,其军队也就不攻自破了。

而陈友谅见信中说江东桥是一座独木桥,谅康茂才也知道自己是有疑心的,才会在地点上做文章,也算有投降的诚意,加上往日的酒肉交情,陈友谅自恃大军数量远远超过朱元璋,又有巨舰数百泊在龙湾,欣然赴会。

到得江东桥,陈友谅一看眼前出现的是铁石桥,察觉上当,埋伏在江东桥的朱家军一拥而上,试图擒杀陈友谅。陈友谅左右的护卫却难对付得很,保护着他撤回到龙湾。

陈友谅的优势兵力在水上,却不知是不是天命,那日正逢江水落潮,而龙湾本就水浅,无疑使得陈友谅的处境雪上加霜,他率领的数百艘巨舰搁浅在龙湾外,如同被潮水冲上岸边的鱼,只能张着渴水的嘴在岸边拼命挣扎。这时朱元璋便命常遇春、冯国胜率早埋伏好的三万主力军全力冲杀,张德胜、朱虎则率水师,以小船输送兵力到巨舰上与陈家军展开大战。由于巨舰无法撤退,陈友谅的兵不是被杀便是跳水逃走,更有不会游泳的掉进水里后很快成为浮尸漂上水面。此战被俘的士兵多达两万人,缴获巨舰战舸无数,半个月后,龙湾上下的百姓还常从江中捞起淹死的士兵。

朱文忠所说的战俘审完了,便是指这批两万人的俘虏已经都被审查摸排过,将要编进新军。

“那我待会去看看俘兵?”沈书系上腰带,穿鞋下床,拎起茶壶,满满灌下去一壶茶。他睡得太久,口渴得厉害,暑热未退,现在还是上午,推开窗,热浪便从窗户涌进房内。

“不用你看,你晚上过来报到,带你认一圈人,明天放你假,后天一早出发。”

沈书的视线从庭院里收回来,朝朱文忠问:“你哥去不去?”

“他跟我不一路。”朱文忠不满道,“你是出去一圈心也野了,怎么,要跟我哥了?”

“随便问一句,就你这么多心眼。”沈书笑道。他知道朱文忠不过是玩笑,他离开应天的时间太长,刚回来,朱文忠便愿意把他和纪逐鸢带在麾下,已经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别说没提醒你,我哥那个人,不得舅舅喜欢。你跟他手底下那个李恕,也别走得太近。这次你们在张士诚那立功,除掉杨完者,弄到隆平布防图,摸清了张士诚的兵力、财力,还有你哥,摸到的那几条进城的暗道,舅舅都知道,现在先忙打仗,你们的功劳我都替你俩记着,这几年你就安下心,跟你哥一起,好好出力。你就是我亲兄弟,不会比常遇春那个小舅子混得差。”

沈书哭笑不得:“你就那么在意他,人家哪儿惹你了?”

“不知道,看不惯。这几年我本事长了,见识也长了,有时候人做不做得到一件事,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常遇春能做大将军,我也可以。”

“是,是,你可以。”沈书道。

无怪朱文忠会这么想,沈书离开时,朱文忠还在长个儿,如今他练出来了,个头直逼纪逐鸢,随胡大海杀进杀出,已经从不谙世事的少爷,长成高大威猛的武将。

在应天府再见到朱文忠时,沈书差点不敢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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