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第三章2（第1页）

第三章（2）

冬天的码头像个童话，清亮，也清凉。水面漂荡着无数个晶莹的水晶靯，阳光包裹冰块，像握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冰冷的手。

给酒厂卸完高粱，本年度最后一次运输任务宣告完成。随后，船队将进入20天的休整期，年后的第一次起航是元宵节后的十六。此次出航，先是运送煤炭到天津，再从东北为酒厂运回高粱，船队足足漂泊了两个多月。眼看就要到家了，船员们心里一下都放松了下来。年关已近，各家都在盘算着怎么置办年货。

这个时候，人们最想听到的就是高音喇叭里常常听到的声音：“搅锚！打舵!起航！”但船队迟迟没有动静，怎么还不回程呢？有人开始嘀咕了。有人说：“去问问队长，怎么回事？”有人回：“问过了，队长不在船上，副队长也不在，不知哪去了。”

一个钟头过去了，有的人坐不住了，不耐烦地在船头船尾窜来窜去。这个时候，码头上突然来了一辆卡车，上面堆满了成箱的酒。队长龚学臣和副队长陈长波从卡车上跳下来，微笑着走向船队。人们马上向船头涌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报怨，就听队长龚学臣大声喊道：“来来来！年轻人都过来，来搬你们的年货。”

“什么年货？这酒是给我们的吗？”

“怎么？不想要吗？”龚学臣两手背后，神气地撇了撇嘴。

“当然想啦，过年有好酒喝了。”

“快，都下来，搬酒！”龚学臣命令道。

年轻人便一涌而上，不一会儿，整车的酒便挪到了船上。

等卡车开走后，龚学臣才神秘地对大家说：“酒厂是我们的长期合作单位，这是我们通过酒厂一把手搞到的，比出厂价还低的内部价。好了，回家，家里还有年货在等着你们呢。”

这是船队成立后的第一个年关。

当天下午，水运社的院墙边挤满了人。他们对着满院的年货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原来大院中间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又大又肥的鱼，虽说场面是血腥了些，但还是满震撼人的！看鱼的这数量、这架势，怕是“承包了整个鱼塘”吧！知道的，是发年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屠宰场。

“大家注意呀，马上给鱼，一人一条，按家里人口算。拿过不要走，我们照个合影，来个特写留做纪念！以后我们公司每年都要雷打不动地执行‘年年有余政策’，每年都发鱼！好不好？”

“好，感谢领导！”

“这样，我们现在都到中间，每人手里提两条鱼，照个相。然后，大家在前面表上签字，按各家人头领鱼。”

两手提着沉甸甸的大鱼，心里还真有点幸福感。这么大的鱼做菜得分好几次吃吧，可以说是把“年年有余”发挥到极致了！

照过相，龚学臣拿出一张纸条，看了看又说话了：“在新春佳节来临之际，为了表达公司对各位员工和家属辛勤工作的谢意，让大家过上一个欢乐、祥和、安定的新春佳节……唉，算了，不说了，领鱼吧。”说着他又把纸条收了起来。

后来，龚学臣让人把他的这个纸条上的内容写进了自己的工作小结里了：“一件件满载着公司领导对全体员工关爱之情和新春祝福的年货被发放到了每一个员工的手上，大家的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长期以来，公司领导积极关心员工生活，除每年重大节假日为员工发放福利外，还组织员工生日会、趣味运动等员工活动，有效地提高了员工对企业的归属感，为公司的快速发展提供了坚强有力的保障。”

可是在签字的时候，却是张空白表格。人们只管领鱼，哪管什么空白不空白呢。

老陈问龚学臣：“表格怎么换了？”

龚学臣说：“原先印好的表格却找不到了，临时先用这个吧，大家都着急了！”

后来，公司做财务报表时，把每人一条鱼，写了五条；每人两瓶酒，写成了一箱。

发完年货，天色已晚。那满院的腥红渐渐模糊，只剩下旧年的晚霞在院门外徘徊。它温和地想给大院增添点喜色，但它像个窜门的邻居，还没进门转瞬又溜走了。

经过一年的运行，船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受到镇、县、市及交通主管部门多次嘉奖，促进地方经济发展。

过年了，从国家到单位，从大家到小家，都在汇报总结。船队是正规单位，也免不了要有这个程序。龚学臣的窗前隐隐地还有灯光漏出，灯光下他正在绞尽脑汁构思年终小结。他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很多领导的语录。

今年到船队慰问的领导不少，镇上的和局里的都有。每次领导指导性发言后，龚学臣都会在本子上记几句。领导就是领导，说话真有水平，不用稿子，什么场合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个半天。大到国际形势、国家政策，小到单位制度、职工生活，洋洋洒洒不带重复的。

“过去的一年，是战斗的一年，辉煌的一年。”这句是罗镇长说的，他说得有气势。这句得用上，龚学臣在纸上记下这句话。

“满怀革命豪情，和同志们精诚团结”这句是交通局副局长说的，指导性很强。不过得改一下，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团结，应改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妥。

“锐意进取。”这个词是公司经理用过的，好像与自己能沾点边，名和利都有了，还不能证明我在进取？

“圆满地完成了领导交给的各项任务。”这是公司成立以来，妇联主任给水运社妇女做的唯一一次普法宣传时说的。

这最后一句说到点子上了，什么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领导的满意是唯一的标准。领导来了，怎样让他走得满意，龚学臣多年来就是干这个事的，可得心应手了。

刚记了几句，龚学臣又把笔放下了，他觉得后面不好写了。总不能全抄领导的吧，可自己有什么闪光点呢？为领导做事他在行，写稿子，对于他不是笑话嘛。

“去他娘的，写个屁，写这个有屌用？我送走那么多领导，哪个不满意？那是写出来的吗？哼！”

但他还是要记，除了记录领导讲的话，他还会在另一个本子上记下一笔笔送出去的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