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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第2页）

师傅说：“这是他当年的愿望，而且实现了一半，为了所爱的人放弃了。”

晓风说：“师母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女人。”

师傅说：“不算多么优秀，但为了我，她放弃了一切，包括父母，但为了父母又丢掉了自己。”

“所以，你也为她放弃了一切。”

老孟没有否认晓风的观点，接着说道：“她进了精神病院，我每天下班也去陪陪她。每个周二，我还要带她去海边，那是我们都熟悉的地方。我知道我已不能帮她找回失去的全部，但我希望能找回她自己，她现在就是我的一切。”

喝了口酒，老板放下杯子又接着说：“其实，不是我陪她，而是她在陪我，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心里就会平静、稳妥，什么样的烦心事都会忘掉。现在又多个你，我像是看到了我的过去。”

“你为放弃大海后悔过吗？”晓风问。

老板低头想了一下说：“没有放弃，我是说没有放弃生活，海上是，现在也是，只是换种方式。现在好了，最黑暗的日子快要过去了。等妻子康复了，如果她愿意，我希望还能回到海轮上，带她一起周游世界，如果她不愿意，我们就努力经营好这个咖啡店。不管在哪，我们都一起走下去。”

“祝师娘早日康复！”晓风端起酒杯。

老孟也跟着端起了酒杯，并碰了一下晓风的杯子：“祝你梦想成真！”

放下杯子，老孟又说：“以后我的时间可能会多一些了，可以陪你多玩玩帆船。我玩船可是比你早哦。”

师傅曾是全国航运系统的帆船冠军，有些方面甚至超过专业运动员。晓风撞到宝了，师傅就是个巨大的宝藏，他把自身的帆船和海轮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晓风。多年因风吹浪打而形成的真正的水手的因子毫无保留地转移到了晓风身上。天生就有水手特质的晓风，跟随老板制咖啡、学帆船、练拳击，尤其是帆船技术突飞猛进，几乎到了专业的水平。他还从孟师傅这里学到了很多海轮的海上操作技巧，这是在轮机班教室里永远都学不到的。

在老孟的帮助下，晓风的经济收入和人脉交往都扩大了，他认识不少帆船好手，经其中一个介绍，他还参加了中国大陆民间保钓联合会，并有一次机会随船队从香港出发参加保钓运动。他请假和会员一起出海一个礼拜；他还曾驾驶快艇和人飙船，结果是人仰船翻，差点葬身海底。这样的活动直到天冷不能下水为止，而到第二年的四五月份，他们矫健的身姿又如期重新跳跃在波涛之巅。为此，他还曾被学校批评警告过。

晓风为同学代买早餐的生意也不错。每天都有不少赖床的公子哥，这又能为晓风带来几块钱的收入。收钱时，晓风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然也坦然。一开始，有些同学带着善意的俯视，故意想让晓风带餐，使他多增加点收入。后来，觉得晓风比自己成熟高大的多，而自己先前的那点施舍显得多么的可笑，面对自信、风趣的晓风，大家渐渐地仰视他了。

幻想与憧憬的种子在晓风的心里慢慢地萌芽。但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他的海边奇缘。

军训后的大学生活才算走上正轨，课务、实验、社团活动都陆续地开展了起来。

报考航运学院的学子，大都识得水性，或与水有难解的缘分，或对水有特殊的情愫。课前课后，水自然是频率最高的话题。

然而，晓风却很少参与他们的讨论。每当同学们讨论热烈的时候，他却总是低头看书，或圈圈画画，或闭目深思，保持着最深的沉默。别人看来，晓风对江河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冷漠，甚至有人调侃他是一只旱鸭子。同学之间的取笑没有恶意，晓风自然也不会在意，他常常报以宽容一笑。晓风的微笑让人难以捉摸，但不经意间，有时你会看到他双臂交叠横放在胸前，坚毅的目光从窗外的梧桐树下投向远方。远方是海天相接，波光荡漾，云淡风轻。从他劲健的臂膀和坚毅的目光中，你会感到一种力量，感到他厚实的胸膛里有一股潮流在涌动着、在撞击。

晓风太忙，他要忙专业，又要忙生计，他没时间和大家做无谓的争论。

他每天都很充实，忙而不乱。课余时间常去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图书馆，再一个就是海边。他是班里有名的独孤大侠，别人打球时，他进图书馆；别人逛街时，他在咖啡店。他给人的印象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晓风的性格随和，和同学在一起时总是很融洽，所以，没人觉得他怪癖，只是觉得他有点神秘。

晓风不屑加入争论，还有一个重要的心理因素，他觉得一起坐在教室里的，没有谁比他更懂水，更爱水，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谈论水。在电视上、报纸上，或是生活中，只要出现激流，出现浪花，晓风就会兴奋。他迷恋它的清澈，它的湛蓝，它的清凉；更沉醉它野马似的狂奔和雷鸣般的咆哮。大学四年，晓风玩船四年，渔船，快艇，帆船，他样样喜欢。

晓风爱水，连同水上的英雄。父亲、二哥都是优秀的水手，是他仰慕的对象，很小的时候就希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在大学最先看的一批书籍有《加勒比海盗》、《海底两万里》、《鲁滨逊漂流记》、《老人与海》等，那些英雄们驾着帆船，喝着香槟酒，望着头顶的星空，在浩瀚的大西洋和太平洋上劈波斩浪。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他要超越他们，他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大航海时代。

在接下来的社团活动中，晓风的不屑似乎得到了印证。那些自诩爱海，把海挂在嘴边的英雄们，有的拉着美女的手在舞蹈社团翩翩起舞，有的在绘画社团穿梭于繁花嫩叶之中，还有书法社团、“言言轮滑协会”、“创越计算机协会”、“青藤英语协会”等等五花八门，可谓丰富多彩……买服装，买道具，交会费，不计成本，每人都通过社团活动显示自己航海以外的闪眼的光环。

为了配合班委，晓风想加入一个社团，他只希望加入与水有关的社团。学生会的人向他推荐“船苑社”，但这个社团去年出过事，死了人，出于安全考虑，这个社团的活动还在斟酌之中。什么时候恢复，不得而知。而且，这个社团是要缴费的，机器维修费、训练燃油费，还有请教练也要花费不少的钱，对于晓风来说是不太适合的。晓风告诉学生会的干部，“船苑社”恢复了告诉他，这也算对班委勉强有个交代了。

在同学的心目中，晓风是个早上送外卖，课余爱读书的勤奋的穷人家的孩子。而到了晚上和周末，他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个迷一样的神秘存在。室友对他有种种猜测，他只是笑而不答。

“船苑社”不久之后就恢复了活动，只是为了安全，学校把“船苑社”交给市帆船协会管理，学生进“船苑社”其实就是进帆船协会，交的会费也比以前多了许多。所以，报名的学生不是很多。这样，帆船协会管理起来也比较专业，同时也减轻了学校的责任。

班长考虑晓风的经济情况也就没有告诉他。不过，晓风通过老孟的途径却能常常享受到会员的待遇，他还有老孟这个免费的专职教练，这也是其他同学所不知道的。

又一个周末，晚上九点半的样子，晓风从咖啡店回到了学校。从学校大门到后面的宿舍要经过宽阔的运动场，晓风觉得时间还早，便在校园里溜达溜达。他沿着运动场旁边的梧桐大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梧桐树下是齐腰高的冬青，在黑暗的包裹和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欲藏还露。

运动场在教学楼的东面，很开阔的，很有气派。前面环绕着穹隆形的山坡，那是个天然的看台。半坡的东南角是座红楼，掩映在绿树丛中，白天不显眼，影影绰绰的有些神秘。

而到了晚上，则是另一番画面。红楼像个大灯笼，架在树丛中幽幽地燃烧，给树丛添加了迷一样的光辉。有时从树丛的缝隙中射出耀眼的光束，像是压抑不住而迸发出来的欲望。

红楼是学校的舞厅，从灯光到音响，装扮的时尚现代。周末开放，晚上十一点熄灯。平时是舞蹈社团活动的地点，每天下午两小时，当然，组织者也可根据需要灵活调整时间。

霓虹灯忽而清晰忽而朦胧地勾勒出红楼的飞檐和廊柱，栅栏似的窗户里就是一个旋转的天地。

窗内快三换成了慢四。一曲《遇上你是我的缘》很抒情，很迷幻，那些搂在一起的男女似真似假地迷离着双眼。女人绕着男人旋转，像是卫星想摆脱地球却被地球紧紧地栓住；灯光晃着脑袋旋转，起哄似的在男人的眼角和女人的胸脯上飞跑，在棚顶，四壁和人们的脸上涂抹着各人想要的色彩。音乐混在色彩和汗香中向窗外漫逸，令鬼魅的梧桐和调皮的秋蝉陶醉。

舒缓的音乐从远处的栅栏里飘来，晓风停下脚步，身子稍稍转了转方向。音乐和文学一样，是人人都喜爱的。一个人的内心无论是强大，还是柔软，都会有相应的艺术形式加以呈现，只是共鸣需要时宜和地点。晓风此时就处于思想极度自由，意识完全独立的时刻，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向红楼挪动。

他是一个外表不冷，内心更热的人。他站在窗外，向里面翩翩起舞的潮人投去欣赏的目光。

忽然一阵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把晓风从音乐里惊醒，声音在对面的不远处，正向红楼方向移动。晓风迈开脚步准备离开，转眼一群少男少女就翩然而至。当晓风和这群人走近时，忽听人群里有人大声叫道：“唉，哥们，真的难得一见呀。你也来跳舞？怎么现在就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