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温和如有实形,谌巽只感肩上忽沉,像压了一座山,早已想好的话,说出来竟比登天还难。
他垂了眸,淡淡道:“一把足矣。”
无锋接连被拒,面上不见恼色,反而满是惋惜,“那你就继承不了我的道了。”
谌巽仍是平静答复:“您已帮我找到我的道,剩下的,自然由我自己去悟。”
他此前的人生像一块纯度极高的冰,无所求,无所惑,连对自身存在的感知都减弱至虚无。
直至这簇剑光闯入,自此冰消雪化,百草权舆。
对于无锋,他自是敬重的,如同每个初入道途之人,对路上求索已久的前辈的崇敬向往。
然而破妄之于重剑无锋,正同冰为水凝,青取自蓝。剑出同源,有所相似,到底不同。
——他怎会容许这一泓月光,染上其它色彩?
无锋长久地凝视他,见谌巽意念坚决,不禁喟然长叹。
下一刻浮云飞来,遮天盖地,将四周全部遮蔽。
等云雾拨开,无锋已消失不见,老者、医馆也都消弭无踪。
他落地在无人巷口,远处鼓吹喧阗,灯火摇曳,愈显得这里偏僻安静。
低头一看,破妄还在手中,剑身被月光一照,皎皎灿灿。
在这样的寂静下,一份不知名的情绪,自心底舒展蔓延。
难道,他初初悟道,掀起的心潮尚未平复?
谌巽这样想着。
仔细咀嚼,发现不是。
和喜悦、欣喜全然无关,倒像是——心神不宁。
某种大事来临前的不详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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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重回一柱香前。
心障中,谌巽和南鸢相携游街,一派平淡温馨的场景。
境外众人见状,终于得以掏出时间整理思绪,按捺下“谌巽救人”与“破障花”两事接连带来的震撼,抽空谈起别的。
譬如谌巽身世。
修士极佳的耳力很好地辅助了他们八卦,谌家覆灭的来因去果早已传开。有心人屈指一算,谌巽入宗和谌家被屠,中间相隔两月,母子赶路又明显在谌家覆灭之后。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的谌巽,最晚在一个多月前,才遭遇过家破人亡。顿时心有戚戚。
谌巽外出买药,蓝衣修士禁不住道:“起码对于南鸢,谌巽是真尽到了孝心。”
“救元琳儿只为哄她开心不提。那般严重的伤势,从早到黄昏,那么长一段路,硬是自己把元琳儿背过来了,没让南鸢搭过一把手。”
身世既已传开,南鸢的名讳便不再是个秘密。
执扇青年有所不知的是,南鸢并非不想帮忙,奈何身虚体弱,有心无力,强行硬来,只会延长抵达洛城的时间。
“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执扇青年言语重点在于谌巽孝心,没想众人听完,灵光一闪,视线偏移到另一件事上。
“灭谌家满门那些人,能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想必也不会遵循所谓的‘女眷不杀,稚童不杀’这类原则。那么无论为了仙门瞳术,还是为了永绝后患,他们都不会放过南鸢母子。”
话音落下,便听人惊呼:“那岂不是说,谌巽和他母亲正在遭遇追杀?”
“正是如此。”
发言者面色肃然。
“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蓝衣修士接过话茬。
“此前在乱心林,谌巽分明早已发觉不对,却坚持不入心障,你们道他固执己见,或造孽深重,不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