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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弃姑苏城守会稽山（第1页）

昭关之战，越军大败，越国元气殆尽。景翠接到楚威王乘胜追击的军令后，率领大军继续追杀越军残部，向东挺进，东至大海，向北挺进，北至齐国边境琅琊城。时节已入冬，越国江水以北广袤疆域悉数被楚军占领。这一片疆域曾为吴国所有，后勾践灭吴，被越国吞并，而今又辗转入楚国囊中。噫吁嚱，江山更迭，千年土地八百主，失何足忧？得何足喜？

楚国大军占领越国北部疆域后，从广陵之地渡过江水，继续南下，往姑苏城杀来。

无疆长子姒玉，次子姒蹄，由于无疆生前没正式指定王位继承人，这两兄弟曾一度在暗中争夺太子之位。昭关之战，无疆军败而亡，支离破碎的越国王位空缺，谁来继承王位收拾越国残局，悬而未决。无疆兴兵欲伐齐时，次子姒蹄曾随大军到了琅琊城，而后无疆又改变主意伐楚，姒蹄受命率领五万水军一同奔赴前线，在昭关大战中侥幸逃生。长子姒玉则一直留守姑苏城代理国事，配有两万护城守军。

姑苏城内，这座往日平安无事的都城被一条迟来的战报顷刻间掀翻了。傍晚时分，寒风呼啸，一位从昭关大战中逃亡归来的信使跪倒在王殿门前，战甲血

迹斑驳，连跪带爬进入王宫，泣不成声向姒玉禀报：“公子，楚越在昭关交战，我军大败，大王殉国矣…楚国大军仍在东进，已经攻占江北大片疆域，即将渡过江水，朝姑苏城杀来！”

姒玉听完军报，顷刻间捶胸顿足，悲痛越绝；又听说楚国数十万大军正朝姑苏城杀来，已吓得面色苍白，魂飞魄散。急忙奔出王宫门外，唤来王城守军将领，慌忙间吩咐道：“楚越交战，父王殉国。楚军正向姑苏城杀来，国中已无抵抗之兵，你速召集护城守军，带上王室亲眷，收拾贵重财物，随我弃城而走！”

守军将领疑惑道：“公子，你若逃走，城内百姓如何安置？”

“蠢也，王已殉国，何来百姓？”姒玉呵斥道，“社稷泯绝，生民糜灭，再不逃亡便来不及了…”

守军将领受命而去，速速召集王城守军，慌忙间收拾了上百车贵重财物。暮色时分，姒玉带上王室亲眷及两万守军，连夜弃城，顶着寒风往南方逃去。

树倒猢狲散，有举家随姒玉一路南下者，有举家一路东进逃到孤岛上去求生者，有举家隐入深山丛林者…天寒地冻，逃亡场景悲壮而宏大。

姒玉担心楚军过江继续追杀，索性一路南下，逃

到距离姑苏千里之遥的闽江口，终于率众人在当地郡府驻扎下来。越以此散，诸公族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海上。

※※※

姒蹄率领的水军在昭关遭遇惨败，主战船及护卫战船侥幸逃出楚军伏击圈，逃出的战船不足百艘，将士不足万人。

姒蹄得知无疆已被斩杀，深知越军已无力回天，便扬起破帆，命残余兵士奋力划船，顺大江之水仓皇逃窜。战败的兵士们一刻不停，历经两天两夜风浪终于逃出滚滚江水，到达入海口处的广陵之地。远眺岸上不久前出兵大典时留下的祭坛，残兵败将们悲叹万分，在祭祀大典上，明明女巫占卜越军能取胜，为何又遭遇大败，莫非是神灵在戏弄越国不成？姒蹄开始怀疑越人一向崇拜的神灵与苍天了。

破烂的主战船在江面停留间隙，姒蹄跪在甲板上面朝祭坛哀嚎而拜：“呜呼哀哉，父王弃吾而去，诸神弃吾而去，越国疆土不保也，社稷宗庙不保也，黎民百姓不保也，泪泫泫兮泣血，心惙惙兮若割…”

此时，一名身披残破铠甲的副将走至姒蹄身旁，搀扶起姒蹄安慰道：“公子，大战过后，不宜悲伤，楚军仍在追杀。此处不可久留，尽快率残部转入太湖

吧。”

姒蹄痛哭流涕起身：“文昂，你说得对，残部当速速转入太湖。幸亏太湖还留有百余艘小战船，还留有一批新募水军，不然我水师将全军覆没矣！”这名叫文昂的副将，乃是越王勾践之谋臣文种的后世子孙，忠诚刚毅，常年伴随姒蹄出生入死。此次大战，两人一同死里逃生。

“全军后撤，退守太湖！”姒蹄声音嘶哑命道。残余战船摇摇晃晃离开广陵之地，逃入东海，朝太湖奔去。

数日流离转徙，终于逃回太湖，姒蹄整夜将自己关在船舱内，不见任何人。青铜灯盏下，独自一人对着一张作战图发呆。他的内心越来越清晰，越军此次大败，是父王中了齐人移兵之计。父王一心只想伐齐图霸业，却缺乏图霸业之根基。贸然出兵也就出兵吧，若不挥师南下，或许大军早已踏破齐国边塞，攻入临淄王城了。然则，兵败如山倒，结局不容假设：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渊之鱼，死于芳饵，一国之君，死于无谋之野心…如今山河破碎，教他何以应对？

次日清晨，文昂站在舱门外低声禀报：“公子，属下有要事禀报。”文昂连叫两声没人应答。叫第三声时，文昂放开嗓门：“公子，有紧急要事禀报！”

姒蹄终于从无尽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淡然问道：“吾心已裂，何事扰之？”

“长公子姒玉已逃离姑苏城…”

听此一言，姒蹄即刻起身，挑帘而出，通宵未合的双眼布满血丝。愤怒而问：“果真逃了？护城守军在何处？”

“逃了！”文昂点头道，“两万护城守军被他一同带走了。”

“去往何处？”

“一路南下，跨过浙江，往闽江方向去了。”

“王室亲眷呢？”

“卷着贵重财物一并逃了。”

“城内百姓呢？”

“尚留在城里。”

姒蹄更加愤怒：“窝囊废一个！有如此胞兄吾感耻辱也！”

文昂低声道：“公子，经属下探明，楚军已过大江，正朝姑苏与太湖方向杀来…”没等文昂说完，姒蹄快步来到船头甲板上。

姒蹄立于船头，迎着清晨的寒风，朝姑苏城方向举目眺望，久久凝视，一语不发。父王战死，兄长逃离，国破家亡，眼前这座王城即将倾覆…面对这一切

，他无计可施。迎面刮来的寒风穿透盔甲，吹凉他的血液，吹凉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