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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屈原论商再救庄蹻（第1页）

屈原率领使团东出郢都，马不停蹄，人不停步，沿东北方向的齐楚官道一路穿越汉水、溠水至西阳，沿淮水东进至寿春，离寿春一路北上至楚宋边界，再继续北上至楚鲁边界，而后穿越楚齐边界至?国旧都，千里迢迢，前后用了近半月时间终于进入齐国境内。其时已入冬，铅色的天空飘落着碎雪。

屈原将随行兵士安排住在?城驿馆内，带着宋玉与景差到城中去查看齐国民情。虽然这座旧城是商周时期?国都城，但它的规模并不算大，其面积也就是郢都王城之一隅。奇怪的是这座旧城繁华无比，商旅不畏冬日严寒，往来如梭，商品货物鳞次栉比，其繁华程度不亚于郢都。

三人步行在拥挤的街市上，宋玉好奇问屈原：“先生，我们刚进齐地不久，看这市集如此繁华，难道已至临淄？”

屈原回道：“此地距离临淄至少还有三日路程，这?城只是齐楚边境上一座小小旧城，却落得如此繁华，足见齐国之富庶！世人皆言，楚大、秦强、齐富，如此看来齐国之富并非浪得虚名矣！”

景差插话道：“先生，依学生看来，这城中商旅往

来众多，想必是因为这座小城位于两国边界，商贸往来才如此频繁。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也。”

屈原点头道：“景差所言极是，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一个国家要想繁荣富强，货通天下、利射四方之繁荣商业必不可少！齐国自立国以来便将商工业视为国之根本，太公望初立时便在国中贯彻‘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齐国才迅速强大起来。这之后，助齐桓公称霸天下之管仲更是商人出身，管仲与周王室同宗，管仲之父管庄曾是齐国大夫，后来家道中落，管仲为了谋生，与鲍叔牙合伙经商，被世人唾液。管仲却因经商到过诸多地方，见过诸多世面，在心中形成了大格局。后来管仲在齐国当了丞相，大行改革，富国强兵，重视商业，对商人与商业之态度分外宽容，他率先提出‘四民分业’之理论，承认并尊重商工业人员之社会地位，市、农、工、商，乃‘国之石民’，商业乃国之根本。并且制国为二十一乡，商工之乡为六，划出一定区域供商人居住，给他们自由经商之权利。儒家鼻祖孔子虽然极少言利，但他也承认‘富与贵，人之所求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孔子肯定了世人追求财富欲望之合理性，并且对弟子子贡‘经商有道、致富有术’大加赞赏，且

一直主张国家应给商业自由与便利。继孔子之后，孟子也鲜明主张‘义利论’，他曾劝解齐王若能改革政治、施行仁德，行商坐贾都想来齐国经商，往来商人都想取道于齐国，如此齐国便可无敌于天下了！”

听了屈原一番讲解，景差赞叹道：“先生真是博学多才，无所不知，学生敬佩不已！”

宋玉问道：“先生，那我们楚国商工业如何？”

屈原回道：“楚国疆域辽阔，物产资源十分丰富，尤其是铜、锡等矿产在列国中首屈一指。楚国之丝絮、布帛、谷粟、竹木、皮革、漆器、毛皮等早已货通天下，而象齿、犀角、羽毛、丹砂、珠玑、大龟、菁茅等更是令天下人欲求而不得。”

景差又问：“先生，如何才能做好一位商人呢？”

屈原思忖有顷，边走边回道：“做一位好商人，心中要有见利思义与公平交易之准则，商业不能不谋求利益，商人得讲究赢利。但是，商人在经商活动中必须讲求信义，要买卖公平，道德当身，在大利面前不忘义；其次，要有富而好德之品质，助勾践灭吴之陶朱公范蠡，功成身退后，经商范围十分广泛，在他离开齐国前，尽散其财，分与知友乡党、贫民百姓，他不仅济贫还努力扶贫；再次，要有以国家大局为重之眼光，商人一旦获得财力，要能识得大局，勇于参与

国家之政务。昔日子贡经商发财后，这些钱财他不是用来购置田产屋舍，而是用来支持孔子周游列国，传播正德王道，使孔子学说广播天下。”

宋玉笑道：“先生懂商道，此次出使齐国，可顺便带我们经一次商，发一次大财啊。”

屈原摇头道：“齐楚结盟，天下大事也，不见到齐王我心中便无胜算，哪还有心思想着经商发财？”

三人说话间，已来到一处稍加宽阔的街市，此处却愈加拥挤，黑压压一群人里里外外围了几层，只能听见人群中传出吆喝叫卖声：“快来买啦，楚国奴隶，此人力大无比，勇猛无比，能与老虎狮子搏斗，还刺杀过秦国将军！快来买啦，这个奴隶买回去一个顶百个用，合算着哩！”

屈原听到贩卖楚国奴隶，对宋玉与景差道：“楚国奴隶？走，过去看看！”

三人使劲挤入人群中，屈原踮起脚往中间看了看，眼前的一幕将他惊呆了：但见这个楚国来的奴隶身披兽皮，赤裸着双臂与双脚，被锁在牢固的兽笼里，手上脚上都缚有链条，链条上还带有血迹，手臂上的血迹已干涸。壮汉低垂着头，被寒风冻得面无血色，四肢还在瑟瑟发抖。更令屈原吃惊的是，笼中之人竟然是数年未见的庄蹻！难怪这个贩卖奴隶的商人说他能

与老虎狮子搏斗，还刺杀过秦国将军。庄蹻是楚国重臣的家奴，这点屈原清楚，但庄蹻为何会被抓到齐国来贩卖，屈原实在想不明白。自从庄蹻在乐平里帮助屈原击退秦兵后，屈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几年时间不见，他为何会被抓到齐国奴隶市场上来贩卖了？

屈原正在纳闷，商贩开始叫价：“白银一百两可人要？”人群中有人回道：“我出一百二十两！”商贩问道：“可还有出价更高者？”人群中有人回道：“我出一百五十两！”有人竞争道：“我出一百八十两！”“我出二百两！”“我出三百两！”商贩又问道：“三百两，可还有出价更高者？”这时屈原愤怒道：“我出四百两！”听见屈原出价买奴隶，宋玉与景差吃了一惊，忙挤过身来问道：“先生，你买奴隶作甚？”屈原没有回答他们，此时他已经挤到人群最里圈了，能清楚看见笼中之人。人群中又有人道：“我出四百五十两！”这一次还没等商贩问话，屈原更加愤怒道：“我出一千两！”

终于，吵闹的人群被惊得鸦雀无声。

按当时的奴隶市价，几十两白银便能买到一个很好的奴隶，此人却出一千两白银来买一个奴隶，实在是匪夷所思。被锁在兽笼中的庄蹻听到有人出如此高价竞买自己，并且那个出价人的声音颇为耳熟，便微微

抬起头，循着声音望过去。在拥挤的人群中，庄蹻一眼就认出了屈原，他本想呼喊屈原，却欲言又止，沉痛埋下头去，顿时从眼角滚落几粒豆大的眼泪。商贩继续连问了三遍：“一千两白银，可还有出价更高者？”皆无人再加价了。商贩端着一个大铜钵来到屈原跟前，躬身施礼：“恭喜这位公子，一手交银子，一手交奴隶！”

屈原指着兽笼道：“银两在客栈，你先将此人交与我，随我去客栈取来便是！”

商贩点头道：“也好也好，谁会带一千两白银在身上呢？”说着，转身去兽笼里释放奴隶了。

屈原竟然动用国礼从奴隶市场买下一个奴隶，宋玉与景差十分不解，穷追不舍问道：“先生，这些银两乃大王送给齐王之国礼，如何能用来高价买一个奴隶？”

屈原两眼噙泪：“此人并非奴隶，他是楚国子民，曾赠过我书简，曾助我击溃过秦军，他是先生旧交，更是楚国功臣！世事难料也，没想到他落得如此下场…”屈原说着，眼泪已流湿脸颊。

此时，商贩已将庄蹻从兽笼中放出，商贩刚给他解开手链与脚链，庄蹻便瘸着双腿，踱步到屈原面前跪地而拜，颤抖着血渍斑驳的双手，抱住屈原的双腿嚎

啕大哭：“先生…”哭得悲天动地，哭得碎雪都融化了。

围观的人群在悲恸的哭声中渐渐散去。

望着庄蹻浑身伤痕累累，屈原已是泣不成声，嘱咐宋玉与景差：“快，赶紧将庄蹻扶回客栈，替他疗伤，给他饭食！”于是，三人扶起庄蹻，搀着他往客栈走去。

悲乎，山高水远江湖又相逢，悲欢离合携手迈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