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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同仁相忧盗亦有道（第1页）

当他们走到一处丁字路口时，忽然撞见几十名兵士在追捕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兵士们从三条小道上夹击过来，那个衣衫褴褛一撅一拐的少年被包围在路口中间，已经无路可逃。少年见自己走投无路，很快就要被捕了，急忙跑到庄蹻与景鸿身前去跪地哀求：“两位先生，求你们救救我！家中还有十几个孤儿等着我送食物去度命，若兵士将我抓走了，孤儿们都得饿死！”

庄蹻听后，觉得惊奇，忙弯腰扶起少年。只见少年赤裸双脚，其中一条小腿上还流着血，显然是在逃跑时受了伤。少年怀中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包，里面裹着一包白囊，起身时那个布包散开了，白囊散落在地。少年正蹲下身去准备捡白囊，三路兵士已经冲到身旁，将三人团团围住。其中一名兵士认出了景鸿，忙躬身施礼禀道：“景鸿大人，这孩子嗜偷成癖，常在城内偷窃食物，我等抓他很多次了！”

景鸿举手止住了兵士。庄蹻俯身问少年：“孩子，你姓甚名谁？”

少年抬头仰望庄蹻，摇头道：“我无名无姓。”

“那你为何偷东西？”

少年指着腹部回道：“为了活命。”

“家父家母呢？”

少年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早被楚军杀死了…”

“你家中为何会有十几个孤儿？”

“我收养了他们。”少年指着散落一地的白囊，“这些白囊正是偷去给孤儿们度命…”

庄蹻听后，心中一阵酸楚，眼角顿时湿润，仰头对苍天发出一声长叹。起身对景鸿拱手道：“景鸿兄，让你部下放了这孩子吧，交由我来处理，如何？”

景鸿点点头，招手叫过来一名士兵，低声叮嘱他几句，那名士兵便将其他士兵领走了。

士兵们离去后，庄蹻蹲下身，帮少年捡起散落一地的白囊，擦去白囊上的尘土，重新包回那块破布里，亲手递入少年的怀中，少年接过布包，眼中充满感激之情。“孩子，你能否带我们去看看那些孤儿？”庄蹻轻声问道。少年点头表示同意，继而又补充道：“两位先生能去，但不能让兵士们知道我们住在何处，不然，孤儿们连藏身之地都没了。”庄蹻拍拍少年的肩膀，郑重答应了，才将少年从地上扶起。

少年领着庄蹻与景鸿，一瘸一拐穿梭在破败曲折的小径上。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城郊一座破败的

山神庙前。神庙顶上覆盖着茅草，多年无人休憩，四壁通透，已是破烂不堪。

少年推开那扇破门进入时，忽然出现十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孩子兴奋围拢过来，高兴叫唤着：“老鼠哥哥回来了，老鼠哥哥回来了！”少年忙将怀中的破布包解开，给每个孩子分了一个白囊，孩子们接过白囊幸福地啃起来。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孩看见少年那条沾有血迹的腿，顿时跪在他身前，抱住那条腿放声大哭：“老鼠哥哥又被人打伤了，又被人打伤了，呜呜…”少年强忍着悲痛，扶起那个女孩，安慰她：“小花别哭，哥哥没被人打伤，是走路时摔伤了。”

孩子们正一个劲儿啃白囊，少年对十多个孩子说道：“大家赶快过来，跪在这里，感谢两位先生，是两位先生救了我们！”少年说着便带头跪下，十多个孩子转身随少年一起跪下，语调不齐地拜谢庄蹻与景鸿：“先生救了我们，感谢两位先生！”

触景生情，庄蹻与景鸿已被眼前这番景象感动得热泪盈眶，两人弯腰将十多个孩子一一扶起。庄蹻又问那少年：“你不是无名无姓么，为何孩子们都叫你老鼠哥哥？”

“回先生，我确实无名无姓，因为我常常像老鼠

一样给他们找来食物，孩子们便叫我老鼠哥哥了…”

庄蹻内心再一次涌起酸楚之痛，抓住那孩子脏兮兮的手，情不自禁吟诵起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硕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随即轻声安抚少年，“你虽如老鼠窃食，实则却在行仁义之事。我就给你取名庄鼠吧，与哥哥同姓，如何？”

“庄鼠？”少年想了想，高兴道，“感谢先生，我终于有名字了！”一群孩子围过来，拽着少年不停地叫唤他的新名字。

庄蹻与景鸿在破庙里走了一圈，根本看不出这座破庙曾经供奉过何方神圣。只能在地上见到破棉被与几堆枯草，那是孩子们睡觉的地方。整座破庙里见不到一粒粮食，就连老鼠跑出汗来也找不到一粒粮食。

末了，庄蹻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子塞给少年，吩咐他：“听哥哥话，以后不许再去偷东西了，你先拿这些碎银子去给孩子们买食物，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望你们。”

少年惊讶地望着庄蹻，不愿接受银子。庄蹻只好掰开少年的手指，将一袋碎银子塞入少年手中：“我知你不贪财，这些银子留给孩子们买食物充饥，你必须留下！”又将他的手指捏回去，握住那袋碎银子。

庄蹻转身离去时，少年领着十多个孤儿站在破庙门前挥泪送别。夕阳西下，孤儿们挥动着枯瘦的手，挥动着一个时代的阴影。

归去途中，庄蹻叮嘱景鸿：“景鸿兄，回府后你命人腾出两间空屋，将这些孤儿接到王宫内去生活吧，我会抽出时间来教导他们。待孩子们长大了，也可为我军效力啊！”

景鸿疑惑道：“将军，这些孩子从小无父无母，嗜偷成性，恐怕难以教导吧。”

“正因他们无父无母，更应该抚养教导。管仲曰：但凡入国化民，一必养老，二必慈幼，三必恤孤，四必养疾，五必合独，六必问病，七必通穷，八必振困，九必接绝。”庄蹻此时想起一则典故，随即便告知景鸿，“我给你讲一则典故吧：昔日楚宣王有一员大将叫子发，喜欢谋求有特殊技能之人。楚国有一个擅长偷盗之人，便去登门拜访他说：‘听说将军谋求有特殊技能之人，本人善于偷盗，我愿以特有技能为将军效力。’子发听后，衣冠都来不及整理便亲自出门以宾客之礼接见了他。左右却劝谏子发：‘偷者，天下之盗也，将军为何以重礼接见？’子发告诫左右：‘他这种特殊技能并非常人所有。’故而用之。没过多久，齐国兴兵伐楚，子发率兵迎战，三战三败，

楚国智谋之士、勇悍之将在齐军面前已经无计可施。在此关键时刻，善于偷盗者对子发说：‘将军，鄙人有薄技，愿效力将军。’子发早已心灰意冷，毫无希望允诺了他。当夜，这位善偷者便偷来齐军主帅睡帐，子发派使者送还齐军主帅。次日深夜，善偷者又取得齐军主帅睡枕，子发又派使者归还。第三日深夜，善偷者再偷取齐军主帅发簪，子发再派使者归还。一而再再而三，齐军上下听闻此事后大为震惊，吓得夜不能寐。齐军主帅只能劝说将士们：‘若齐军再不撤退，恐怕楚将子发就要派人来偷取我这项上人头了！’于是，齐军主将不战而退却。所以说，从无地位卑微能力也微博之人，关键在你如何教化他们。”

景鸿连连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真是盗亦有道啊！景鸿改日便派人将这些孤儿接回府中，好生教养。”

庄蹻道：“庄子有言，盗亦有道也。能猜测室中所藏，圣也。带头先入室者，勇也。最后出来者，义也。酌情判断能不能入室盗窃者，智也。分赃平均，仁也。必须具备这五种品德，方能成为天下之大盗。”

景鸿笑道：“庄子还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天下大盗者，盗取天下也！”

庄蹻笑道：“然也然也。庄子便是当世圣人，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这位高人，约他一起盗取天下。”

林阴日暮，黄昏已降，两人疾步朝姑苏城王宫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