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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所以阮柒既是太素宗主魏通玄的杀子仇人,也是整个太素宗的救命恩人,正因如此太素宗对他的仇恨十分复杂。

阮柒也因其决事之吊诡,行事之狠绝,被人称作“步虚判官”。

世人认为在阮柒眼里,魏清风的命和浣衣女的命是等价的,黄鼠狼的命与太素宗上下百余人的性命也是等价的。这表明天道视众生为平等,但是谁能说清楚天道是如何规定了万物的生死宿命?谁又能在一人与一群生命之间进行权衡?事情皆未发生,阮柒所说的因果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而已。

李期声向李无疏讲述此人的时候,李无疏对这个问题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我想这位‘步虚判官’杀死浣衣女并不是为了救太素宗,只是因为浣衣女受其夫君换命代死,早该魂归黄泉。杀魏清风应该也有类似的理由。”

李期声哈哈大笑:“妙啊。”

道门十一宗繁荣五百年,从没有出过一个道士能窥得天机,推算因果,哪怕算得捕风捉影蛛丝马迹,也不说十成十地确信。而阮柒不但能推演完整详尽的因果,还对自己得到的结果如此笃定,以至于杀人取命毫不手软。

如此一来,恐怕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很可能杀他的念头刚起就被他干掉。此外也可看出,他能推演什么人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这本身已经是超脱道门十一宗的层次境界了。

时年十五偶历重生的李无疏心想,那他是不是要把我这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抹杀掉?他要想杀我应该很容易吧,毕竟不是第一次了。

想到这,李无疏不禁打了个寒战。

时隔十二年,城镇规划街道地形等不应当有太大变化,但是越靠近太微宗,李无疏却越不认得路了。李刻霜爱吃的酥皮杏仁饼铺本来在洛水城东,现在却在南门一条从未见过的街上;当初只是一间茅草屋的遨桑书铺,现在变成一座二层楼高独门独院的遨桑书行;而李无疏临走前还来光顾的围炉酒坊,仿佛已经不存在了。

李无疏拦住一人问围炉酒坊在哪。

“围炉酒坊?我在这住了有五年了,听都没听过什么围炉酒坊。”

李无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回头道:“应仙师,太微宗距此也就二十里路,咱们御剑上山吧。”

“太微宗方圆二十里不得御剑而行,这是各宗达成的共识。”

李无疏心说我昨天还从你头顶这个位置飞过去呢。不得御剑?难道要让李期声走路下山买酒?

“为什么?”

“为表敬意。”

“对谁?”

“对死者。”

“你在说什么?谁死了?”

应惜时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色:“要下雨了,先避雨。”

街边摊贩都开始收拾避雨,行人纷纷跑到屋檐底下。

李无疏则心慌意乱,根本没有听清应惜时说了什么。太微宗上下二百九十多人,少一个对他来说都无异于天崩地裂。更何况是名足以引起各宗注视的人物,那只能是……

“谁死了?说什么呢?谁死了?我……我先回去看看。”李无疏踉跄后退了两步。

一名女子收起一箩筐红豆匆匆经过,被神情恍惚的李无疏碰了一下,呀的一声红豆撒了一地,噼里啪啦飞出几丈远去。一只蜻蜓悄然无声地落在翻倒的箩筐上。

李无疏却只是怔怔看着,好像一时忘了要如何去道歉。

“哪来的死伢儿!没长眼哪?”撒了红豆的女子气得推了他一把。

应惜时急道:“李公子,当心!”

李无疏趔趄着栽倒,写进本能里闭着眼也能使出的轻功像是失灵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嗡嗡作响,女子的抱怨声,行人的步履声,天边的雷鸣声,都像隔了一层膜一般不真实。他听不清这一切,只在回想应惜时那句死者的意思。

这时一只瘦长却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显然与之成对的手出现在他右边,朝满地的红豆一指,打了个清亮且优雅的响指。

霎时只见蜻蜓倒飞,几丈外散落的红豆蹦跳着往回滚,越蹦越高,越滚越聚拢,最后所有红豆一股脑钻进自发翻正的箩筐里,一颗都没有被遗漏。

女子捧着红豆连声道谢,赶忙跑到屋内,瓢泼似的大雨紧跟着便落了下来。

李无疏被雨浇了一头一脸,雨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淌在眼睫上,不断侵袭他的视野。而那个有着修长手指的人眨眼已经走到街角,分明行走在雨中,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有沾湿。

青丝挂雨,霎如隔世。

风雨像绵密的蛛丝一样裹袭而来,他却仿佛与这一切无关,更仿佛与方才神迹一般的救场无关。

第五章其罪当诛

外面雷声大作,闪电将黑云密布的天空四分五裂,潮湿与凉意浸透了客栈的门板,意图从每一个缝隙里侵入,而满座的客栈内却是泾渭分明地温暖干燥——除了靠在墙角的李无疏。

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淌着水,把地面洇湿了一片,参阳剑裹着湿透的剑袋静静靠在他腿边。他垂着目,鸦羽样的眼睫还挂着水珠,乍一看去,和悬赏榜榜首阴郁的画像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一切都藏在隐蔽角落,隔绝于这间因阵雨而倏然热闹的客栈。

然而,吃茶避雨的客人们关于太微宗与李无疏的种种议论,却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他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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