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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年庄蹻流亡异乡（第1页）

乐平里往西百余里，是千里巴山，自西北向东南延绵千余里，东与神农架、巫山相连，西与摩天岭相接，北以汉水谷地为界。这千里巴山，也是楚国与西境巴、蜀两国之分界，高山峡谷，激流飞瀑，车辇不可上，惊兽走风雷。

秋冬时节，乱山残雪纷飞，却是逃难求生好去处。

在这乱山丛林深处，有一座搭建在一株千年古树上的木屋，离地一丈有余，靠一道藤条编织的楼梯与地面相接，常有豺狼虎豹从屋下走过。木屋里堆满竹简书，野兽皮肉，各种野果野菜等。还有两张铺着兽皮的简陋卧榻，屋内住着一老一少，与世隔绝，无人知其来处。

今日傍晚，碎雪飘飞，寒风摧残着林木。老人披着兽皮挑门帘而出，但见他长须花白，神采奕奕。老人站在门口平台上，迎着寒风大声呼喊

：“野娃子，暴雪将至，快些归来！”

没有回声，只听到从山谷里传来几声狼嚎。

“这娃子，越走越远了。”老人摇摇头，进入屋内。顺手抓起一卷竹简，靠在卧榻上，掀开兽皮帘子一角，借着窗户上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开始读竹简。寒风钻入，偶尔有碎雪飘落竹简上，慢慢融化成水珠滚落。

老人接连读了几卷竹简，天光越发黯淡了，仍不见野娃子归来。老人只好放下竹简，起身摸出火镰点亮青铜油灯。油灯刚点亮，大树下终于传来一个少年洪亮的声音：“先生，娃子归来了，今日猎到一头麋鹿。”

老人闻声挑帘出门，俯身望树下，见一位身披兽皮脚踏草鞋的健壮少年肩上扛着一头麋鹿，怀里抱着一只小动物。这位少年，便是老人呼唤的野娃子，虽然穿着邋遢，但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老人放下藤条楼梯与一条麻绳，少年将麋鹿捆绑在麻绳上，随后老人从上面

拉拽，少年从下面托举，一番折腾，终于将一头沉重的麋鹿搬到木屋门口的平台上。

“娃子，今日收获不菲哪！”老人抚摸着少年凌乱的头发夸赞道。

“这头麋鹿跑得太快，我追过好几座山头才将它猎杀。不过还好，够食日了。”少年说着，将怀里的小动物放出来站在平台上，老人仔细看时，原来是一只小狼崽。

“你竟然带回来一只狼崽？”老人指着狼崽叱责道，“这畜牲奸险狡诈，秉性凶残，迟早将你咬死了！”

少年显得有些委屈，俯身抚摸着小狼崽，向老人解释道：“我在归来途中遇见这小家伙，快被冻死了，便将它抱了回来。先生啊，狼食人，只为充饥，并无善恶之念哪。而人呢，口中念着仁义道德，手上却干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世上，当属人最坏了！”

老人听后，捋着胡须，暗自点头：“娃子说

得有理，天地生万物，万物谐相存，豺狼虎豹岂会有善恶之念乎？只是，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三口之家了。由你去找来食物喂养它吧，免得它饥饿时用你我二人充饥了。”

“先生放心，以后我经常去打猎便是。”

“莫非你想一生都躲在这深山丛林中当野人不成？”老人说着，弯腰往屋内拖拽麋鹿，“老夫不能收留你一辈子。你要赶紧成长，将屋内这些竹简读完，便可出山求生去了。”

“为何要出山…”少年帮着老人往屋内搬运麋鹿，沉闷回道，“出山去也是当奴隶，娃子可不想离开先生。”

“奴隶不过是一种状态，而奴才却是一种心态，千万不能由状态变成心态哪，娃子！”老人安慰道，“等你读完这些竹简，再将那几套射御骑乘之术练娴熟了，出山后至少能帮你挣个自由之身。”

“娃子总共识得数百字，等读完这些书简，

不知何年何月了。”

“从今日起，老夫便让你强学而力行，夙夜苦学以待问！”此时，两人已将麋鹿拖入屋内，老人取来两柄短剑，递一柄给少年，吩咐道：“赶紧剥皮，卸两条腿下来烤熟食了，开始识文断字！”

少年接过短剑，开始给麋鹿剥皮。

半个时辰后，少年卸下两条麋鹿腿，在火盆上烤熟，一条分给老汉，一条自己食了，还割下一些熟肉分给小狼崽。狼崽吃饱后，少年便将它裹在一张兽皮内，放到自己睡觉的卧榻上去。而后，搬出一个装满沙土的方木盒子，这木盒子便是他的习字板，恭敬地跪坐到老汉身旁去跟老汉学习文字。

老人抓起一卷用枯草绳捆着的竹简，说道：“孔子曰：人不可以不学，见人不可以不饰。不学无知，不饰无貌。无貌不敬，不敬无礼，无礼不立。人若不立，进不可为国为家，退不可保几

保人，愧对此生矣！”

少年转过身，俯首而拜道：“野娃子诚蒙先生搭救，今日又施育教之恩。上天苍苍，岂能辜负虚度耶！”

“善哉，这就对了！”老人伸手扶起少年，叮嘱道，“古之贤人，居不幽，志不广，形不愁，思不远。尽管世道多难，你要趁落难之际，奋发读书，不弃功于寸阴，不释卷于危难。”

“野娃子铭记！”

老人解下草绳，展开竹简道：“从今夜起，老夫教你学这部兵书。”

少年凑进跟前，老人指着竹简上的文字，一字一句读道：“《军谶》曰：将能清，能净；能平，能整；能受谏，能听讼；能纳人，能采言；能知国俗，能图山川；能表险难，能制军权。”

少年疑惑道：“先生，这些话有何深意？”

老人解释道：“做为一名将军，必须要清正廉洁，能镇静，能公平，能严整，能接受谏言，

能裁决是非，能接纳人才，能采摭建议，能了解一国之风俗，能了解一国之山川行势，能掌握一国之地形险阻，能控制掌握全军之大权。如此，方能统兵打仗，破军斩将，辟地千里，定国安邦矣！”

少年沉默了，抬头凝视着跳跃的灯焰，许久之后才满心憧憬问道：“先生之意，若野娃子学了这些兵法，往后能当将军？”

“家贫出孝子，乱世出英雄。”老人点头道，“只要你掌握阴阳之变，神鬼之情，人世之理，胸有韬略，身有技艺，说不准就能当一名大将军。”

少年庄重地点点头，从老人手中接过竹简，对照着竹简上的字迹，用一根木棍开始在方木盒里的沙土上习字，笔法显得有些笨拙。写完几个字，撵平，又写第二遍，第三遍…呜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士欲宣其义，必先读其书。《易》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故人之有学也，犹物之有治也。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成行。家有千金之玉不知治，犹之贫也。良工治之，则富及子孙，君子学之，则为国所用也。

夜深了，老人已经上榻就寝，木屋里，少年仍借着昏暗的灯光在抄写竹简，裹在兽皮内的小狼崽偶尔抬头瞥少年一眼。屋外寒风呼啸，时有豺狼虎豹声传来。